“多一人知晓,不如少一人知晓。看着小弟面上,请做缄口的金人则个。”枝山道:“放心罢,我也是前言戏之耳。”于是文宾方才含笑坐下。文沈二人弄得莫名其妙,眼见文宾这般惶急情形,便不好细问根由。枝山道:“老二,你不出来,我也要到新房里来找你。须知我在杭州专为避着你诗中所说的这只母大虫而来。至于我的心中,恨不得早早归去。小唐的消息已有了,我逗留在这里‘归心如箭已离弦’。今天不及动身,明天须得告别。方才我们商量的便是这桩事。”文宾沈吟了片晌道:“小弟心中意欲屈留你数天,现在有这特别情形,碍难勉强挽留,但是明天动身太嫌局促,只为明天是三朝庙见,须请大媒。这是杭州风俗中的隆重礼节,无论如何,你明天万万不能动身。
过了明天,我便雇着船儿送你回府。衡山、达卿二兄是难得到杭州的,要请宽住数天,留作平原十日之饮。”文沈二人都说:“家有要事,急于回去,和枝山兄同船去罢。”枝山道:“你也不必挽留他们,还是让着我们三人同舟回去的好。到了嘉兴,还得在达卿府上耽搁一宵。衡山呢,他已便宜了许多,我这番也得要他出一些力了。”文宾道:“怎么出力?”枝山道:“我们唐、祝、文、周一般都是好友,为什么小唐走了,要我背乡离井,独去寻访?他却躲在家中,享那左拥右抱之乐?我们回到苏州,假使陆昭容自知理屈,向我陪罪,并且央托我老祝寻他丈夫回来,我便要拉着小文同去寻访,也教他在朋友分上出一些力。”文宾点头道:“这是分所当然的。”枝山大笑道:“既知分所当然,你也陪着我们同去,过了三朝便即动身罢。”文宾低着头儿,做不得声。枝山道:“你方才不是说朋友之交胜如胶漆么?”徵明见文宾面有难色,便道:“老祝,你不要强人所难了。去年你动身时,为着我正在新婚,不曾拉着我同行。要是你今拉着文宾兄同行,教他辜负香衾访小唐,这不是厚于文而薄于周么?”说罢,大家都哈哈一笑。枝山道:“还有祝僮的亲事怎样办法?”文宾道:“我已向家嫂面前说过,在这一二月以内择个吉期,把锦葵嫁与祝僮。只为锦葵是从小服事家嫂的,现在把他遣嫁,不能草草不工,枝山兄既然急于回去,不能久留,将来择定了吉期,教祝僮自到杭州来就亲,你道可好?”枝山点头道:“很好很好,一切都已讲妥了,明日便是三朝,我们扰了你的盛筵。到了后日,一定要回去的。你要雇船,须得雇一只宽大的船。船上须有平头正脸善于烹调的船娘,还得掇下一瓮陈年花雕,以便我们在舱中小酌,解除寂寞。”文宾道:“一一遵命便是了。”枝山道:“洞房春暖,片刻千金,你到里面去伴新娘子罢。我们这里有伴,不用你相陪了。”文宾听了,宛比皇恩大赦,离座一揖,道了一声“再会”,转身便走。初出紫藤书屋还装作步履从容,一进了备弄,脚下便好像开快车似的,恨不得一步便跨入洞房,和王小姐鹣鹣鲽鲽,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