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切而又适度,才合于礼。北京人的礼仪文明在这一点上不同于乡俗人情。这里又有“分”。讲求“分际”,明于限度,也得自人类在进化中的自我塑造。在这一方面敏感细腻的程度,通常标志着一个民族文化成熟的程度。这里且不去说人类为这种进化所支付的代价,进化中的失落。
“体面”不止在仪态,这字眼儿还包含有自尊感,人的自尊自重。“体面”关心的更是人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是一种借助他人的肯定才能成立的自我评价。乡土社会的心态,向来注重环境反应、社会眼光。但关心他人眼光的“体面”确也出于自尊感。祥子当着被践踏时,最令他痛苦的,是他精心维持并引以自傲的“体面”的丧失。老北京人极其自重自爱,也由于礼仪文明的熏陶。乌世保在绝境中问自己,一问是否吃得了苦,二问是否忍得下气,三问“气或能忍,这个人丢得起丢不起呢”?(《烟壶》)这第三问,才是最要命最绝望的一问。苦吃得,气亦忍得,“人”却万万丢不得。《鼓书艺人》(老舍)在某种意义上,是人为尊严而挣扎抗争的故事。被那个社会贱视的艺人的尊严又特具敏感性。有人说中国文化是“耻感文化”(区别于西方的“罪感文化”),或许受了本尼迪克特论日本文化的启示。知耻近乎勇,士可杀而不可辱。正派北京市民在这一点上亦可说“咸近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