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电视机便自顾自地一个人继续说了下去,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承担着它的责任,发挥着它的功能。就好像只有通过不断存在的声音才能让人类获得安全感,而沉默却反而成为了一种缺陷,一种因为无法喋喋不休的述说而形成的缺乏,同时构成了一种恐惧。随着述说而来的,还有电视机荧幕中闪动的光亮,一闪一闪的光亮跟着每一帧的画面节奏跳跃着,抗拒着黑暗的存在。它似乎并未意识到,黑暗反而因为它的抗拒变得更加明显了,凝重的黑暗包裹着电视机以及饭桌上方悬挂着圆形镂空灯罩,沉默着。
晚上还不到十点,顾远就被母亲催促着回房睡觉了。他一个人坐在卧室的书桌前,拿着属于自己的速写本和彩色铅笔试图画下那名下午曾经瞥见的长发女子。只是顾远的画既无法像父亲顾小北一样具备完整再现现实的能力,却也不像其他小孩一样只是停留在单纯的毫无意义的涂抹上,而是通过这些抽象的,扭曲的线条和大面积的色块构成了一种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语言。在隐约构成肢体的线条中,顾远给那名趴在墙上的长发女子赋予一种神秘的紫色,以及从中隐隐透出的一层阴郁的青色。
他放下铅笔,按下台灯的开关,整个房间又陷入了一种沉默般的黑暗。黑暗也并非纯然的黑暗,白色的亮光穿过窗帘间的空隙投入了卧室的天花板上。亮光的大部分来源是顾远卧室正对面另一栋住宅楼的第四层住户,那团亮光是模糊的,如棉花一般在黑夜中被撕扯着,几只蚊子的黑色身影陷入其中不停打转。转着,飞了出去。在第四层住户下一层的第三层住户则处于一个完全与顾远卧室相持平的位置,那间房子却几乎完全相反地沉寂于黑色。但若仔细些看,这座房子里的黑色也同样是不纯粹的,在阳台隔壁的卧室窗户前,一道暖黄色的灯光紧贴在白色的窗帘布上。窗帘布上印着一朵朵稍显脱色的红色玫瑰花图案。红色的玫瑰花抖动着,向前或者向后,随着窗户外墙上架着的空调室外机器所发出的沉闷的呼声一起不断起伏。区别在于两者之间起伏的节奏和频率并不一致,与空调室外机器均匀稳定的转动不一样,红色玫瑰花所产生的动态是不均衡的,有时快,有时慢,有时又会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