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面,景梅九并没有闲下来,他既不以革命元勋自居,也不肯奔走求官谋事——虽然他身为山西选举出来的众议员,但是主要的工作,还是办报。他和山西的参议院议员田梓琴联手办了一份《国光新报》,专门对付袁世凯,其笔锋飒爽犀利,不亚于民国第一记者黄远庸。
革命阵营中原有一个称唤,叫“革命二枚”,指的就是景梅九和章太炎(章字枚叔)。虽然并称,而章太炎以其好慢侮人、喜难为人、擅卖弄人而尤享盛名,不过景梅九竟还十分瞧他不起,原因就是章太炎毕竟喜孜孜地接受了袁世凯“东北筹边使”的酬庸、笼络。到后来,是章太炎屡屡见轻于东北在地的军阀,不耐闷郁无聊,才一口一声骂起袁世凯来。他的气节和识见,是远远不及这另一“枚”的。
在历经两种截然不同的政治制度蓦地更迭之际,却先后经历了两种失落、两种惊心、两种极端的顿挫,而且这重重的失望,在很短暂的时间之内,冲撞着每一个肯思考的人。思考得稍微不透彻些,就会为了捍卫其中某一制度、某一文化和某一权力体系而抛头洒血;思考得稍微清晰些,也很容易就陷入较极端的犬儒态度。当时的中国知识分子,有一大批人非常愿意亲近“无政府主义”(Anarchism,音译为安那其主义),原因无它,此一主义有一种各凭良心、远离权力的理性气质,上接中国古代一个巨大的传统,那就是道家与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