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汉初文学,仍承秦弊,没有什么生气。儒生们但知定朝仪,取媚于人主,对于文艺复兴的工作,一点也不曾着手。秦代所有的挟书律,也至惠帝四年(公元前191年)方才废止。文、景继之,始稍有活气。这时,分封同姓诸王于各国,于是诸辩士又乘时而起,各逞其惊世的雄谈,为自己的利益而奔走着。颇有复现战国时代的可惊羡的政谈与横议的趋势。但同姓诸王国既因七国之被削而第二度破灭,这种风气便也一时烟消云灭。一般的才智之士,或者“投笔从戎”,有开辟异域之雄心;或驰骋于文坛,以辞赋博得盛名;或者拘拘于一先生之言,抱遗经而终老。这个情形在汉武帝时代,达到了她的极峰。
刘邦不喜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汉书?郦食其传》)跟从于他身边的儒生辩士,如郦食其、娄敬、陆贾、叔孙通等,皆是食客而已,不能与萧何、张良等争席而坐。除陆贾外,他们皆不著书。陆贾(陆贾见《史记》卷九十七,《汉书》卷四十三),楚人,有口辩。从刘邦定天下,居左右,常使诸侯。以说赵佗功,拜为太中大夫。贾时前说诗书。刘邦乃命他道:“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败之国。”贾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邦未尝不称善。称其书曰《新语》。《新语》虽今尚存在,但是后人所依托,非贾的原书。他又能辞赋。《汉书?艺文志》有“陆贾赋三篇”,但其文已逸。文帝时有贾谊,亦善于辞赋,而其散文也颇可观。贾谊(贾谊见《史记》卷八十四,《汉书》卷四十八),洛阳人。年十八,以能诵诗书属文,称于郡中,为河南吴公所知。吴公为廷尉,言谊年少,颇通诸家之书。文帝召以为博士。是时,谊年二十余。文帝以其能,悦之,超迁岁中至太中大夫。当时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国,其说皆谊发。但为谗臣所间,竟不得大用,而出他为长沙王太傅。后岁余,文帝复召入,拜他为梁怀王太傅。这时,匈奴强侵边,诸侯僭拟,地过古制。谊数上疏陈政事,多所欲匡建。后梁王坠马死。谊自伤为傅无状。常哭泣。岁余亦死,年三十三。他的散文议论畅达而辞势雄劲,审度天下政治形势也极洞彻明了,但已不复有战国时代狂飙烈火似的伟观壮彩了。本传称其著述(《贾太傅集》有《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凡五十八篇。然今所传有《新书》五十八篇,却非其旧,多取《汉书》谊本传所载之文割裂章段,颠倒次序而加以标题。景帝之时,智谋之士颇多,如晁错,如邹阳,如枚乘,其说辞皆畅达美丽而明于时势,有类于战国诸说士。枚乘(枚乘见《汉书》卷五十一),字叔,淮阴人,曾两上书谏吴王,当时称其有先矢口之明(《枚叔集》有《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晁错(晁错见《史记》卷一百〇一,《汉书》卷四十九),颍川人,为景帝内史,号曰“智囊”,即首谋削诸侯封地者。吴楚反,以诛错为名。错遂被杀。错洞明天下大势,言必有中。在文帝时,初上书言兵事,论防御匈奴,复言守备边塞,劝农力本。此皆尚时之急务。又有邹阳(邹阳见《史记》卷八十三,《汉书》卷五十一),齐人,初事吴王濞,后从孝王游。贾山(贾山见《汉书》卷五十一),颍川人。尝给事颍阴侯为骑。孝文时,尝言治乱之道,借秦为喻,名曰《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