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他抽出她身体里的最后一点血,然后就准备做雪糕了。 擎着那个足有婴儿胳膊粗细的巨大针筒,就像一个没穿白大褂的医生,他不急不慢地走,从卧室出去,拐了个弯,来到了厨房。厨房的四壁镶嵌着洁白无瑕的瓷砖,灯光显得很柔和,这里就是做雪糕的地方。 他把针头拔下,大拇指用力推,将针筒里暗红的血浆缓缓注入到案板上一个白色的瓷盆里,红色马上覆盖了盆的底部,有一些星星点点地溅到了盆壁上。 他在盆里倒入一点清水,接着,有条不紊地先后加入了五个鸡蛋,两勺蜂蜜,两袋牛奶,少许白糖,最后,他自然没有忘记加入两片吉利丁片,这个环节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做出的雪糕不容易凝固,口感也不够细腻,吃到嘴里会硬茬茬的。 他用筷子把所有的原料搅拌均匀,这时候盆里呈现出的是一种新鲜的巧克力奶的色泽,空气中的味道有点甜,有点腥,说不清楚。 最后一步,他把混合好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注入到雪糕模具里,注满了十个,也就是说,这一批生产出的雪糕将是十只。他打开冰箱门,捧起模具轻轻放进冰箱的最下一格,明天一早,他精心炮制的人血雪糕就可以成型了,看起来将同商店里的朱古力雪糕没什么分别。 关上冰箱门,他把厨房简单拾掇了一下,然后回到卧室。看到锁在暖气管子上的那具苍白的尸体,他皱起了眉头。这个女生太不争气了,每次才抽掉她 500 毫升血,三天抽一次,她不到一个月就死了。希望下一个猎物能够耐活一点。 他叹了口气,他最讨厌的事,就是处理尸体了。 1 早上 7 点多,西京师范大学二教学楼 101 大课教室,稀稀拉拉地坐了三四十个人。 离第一节现代文学史打铃上课还有半个钟头,大多数同学更喜欢踩着钟点儿进教室。 李丁缩在一个角落里看报纸。 入学一年半了,李丁除了篮球报,很少看其他报纸,但是今天,他破天荒地捧着张西京晚报看得津津有味。 放下报纸,他咂咂嘴,很遗憾地对旁边的赵甲说,这地方没法待了,咱学校又死了个女生,这半年来的第二起了,你看看,凶手纯是个变态,那女孩身上的血都被抽干了,太不讲究了。 赵甲扯过报纸看了一眼,说,是挺变态的,没准杀人的是个吸血鬼,喜欢喝人血。 李丁说,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你看过林正英拍的僵尸片没,里面的僵尸牙齿这么老长,往脖子上喀嚓一下,就两个血窟窿,滋溜一吸,跟喝酸奶似的。 旁边一个女生脸色苍白地放下喝了一半的酸奶,不高兴地斜了眼李丁,你说什么呢? 李丁说:我们说僵尸呢,继续喝你的奶,别跟着瞎掺和。 女生说:喝喝喝,喝你奶奶个腿,都给你说得恶心了,僵尸怎么不把你当酸奶喝了呀! 李丁跳起来,夸张地指着女生叫道:李小惠,你这个女人太恶毒了,居然用这么狠的话来咒我,我告诉你吧,僵尸就喜欢你这个口味的。 女生大叫:呸呸呸,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她话一出口,李丁立刻扭扭捏捏作起了娇嗔状:好坏,当着这么多人跟人家说这么肉麻的话,羞死人家了。 旁边几个男生爆发出一阵大笑,女生这才意识到中了李丁的圈套,操起一个笔记本就要动用暴力手段。 这时,一个扎着马尾巴的女孩抱着几本书走进教室,红色的短款羽绒服像一团火在烧。 李丁忽然像电风扇被拔了插销,刚才的疯劲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求饶似的对李小惠拱了拱手,边瞥那女孩边小声说,别闹了别闹了,老老实实地缩回到座位上。 他偷眼目送着女孩在前面找了个座位坐下,一瞬间,整个教室在他眼里都变成了黑白灰三色,只有女孩的背影鲜亮耀眼如太阳。 上课了,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记笔记,但李丁没有,他摊开一张淡蓝色的信纸,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写信。 仲继红你好,他写道,这是我写给你的第十三封信了,肯定没错,一封封地我都数着呢,也不知道这一封的命运会不会有点不同。我有个很小很小的请求,你要是有时间的话,给我回两句话行吗,也不用很麻烦地写在信纸上,你随便撕一小片废纸就行…… 抬头望望女孩的方向,有点忧伤。 2 中午 12 点,铃声沙哑地叫起来,沉默了一上午的教学楼一瞬间复活了。 李丁边收拾桌面上的书本,边问赵甲:去哪儿吃?他的目光在四处寻找,那一小块红在聚向门口的人流中载沉载浮,直至消失在门外。他悻悻地收回目光。 赵甲把书包挎在肩上,说:出去吃。吃毛血旺。 李丁笑起来:不嫌恶心啊。 赵甲也笑了:人血被抽了,怎么猪血也吃不得了?没道理。 李丁说:正好,我也出去,同去同去。 赵甲意味深长地一笑:又去买信封邮票吧,写了几封了? 心事被道破,李丁颇为尴尬,可嘴里仍否认说:写什么写,别瞎说八道,那是给我高中同学写的。 赵甲马上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对呀,我说的就是你给你高中同学写信,你以为我说谁呢? 李丁笑着当胸给了他一拳:混蛋。 校门口的空场上停着辆白色的献血车,大敞着车门,车身上斜靠着一排宣传版,可只有几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女医生在车内枯坐,没有人上车献血。 不仅没人献血,涌出校门的学生纷纷躲避着这辆车,极力同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仿佛这献血车是什么不祥之物。 李丁嗤之以鼻,这个时候还来西京师大门口让人献血?血站这帮人也太没脑子了,现在整个学校已经人心慌慌,谈血色变,食堂里连血肠血豆腐都不卖了,谁还献血? 他指了指献血车,调侃赵甲:要不要去献血。 赵甲一愣,摇摇头:别跟我开玩笑了。 李丁想起来,大一那年,赵甲在马路上见义勇为勇斗过一个持刀歹徒,被扎了一刀,身体一直没恢复好,学校组织献血也一直把他排除在外。 这么一联系,李丁就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倒像是在讽刺赵甲似的,忙换了个话题遮掩过去。 3 学校门外不远新开了家小文具店,门脸不大,牌匾喷绘成卷轴的模样,夹在一堆烟熏火燎的小吃部中间,倒显得气质迥异。 就像一个穿白衬衫戴黑边眼镜的人坐在一群油腻的厨子中间。 李丁和赵甲进了文具店,一个穿蓝灰色棉服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堆满了纸张及各式文具的柜台后面埋头看报纸。报纸上面露出一丛毛扎扎的黑头发。 李丁抽抽鼻子,空气中有股怪味儿,闻起来有点恶心。 一张邮票,一个信封。李丁说。 男人的脸从报纸后浮上来,李丁心里忽悠了一下,就像个鱼漂,给拽进水里又弹上来。 这是张出人意料的脸。男人的脸以及裸露在外的脖颈上生着一块块白斑,整张脸仿佛一张深浅不一的地图,给人一种四分五裂的感觉。李丁听说过,这好像是种叫白癜风的皮肤病。 男人转身在货架上翻找了一会。信封被放在柜台上,邮票被放在信封上。 一块钱。他看着李丁,声音像是在锯木头。 邮票上,一个鲜红的注射器插在一根白皙纤细的胳膊上,旁边印着一行小字:6.14 国际献血日。 这是一张国际献血日的纪念邮票。 李丁看了看赵甲,赵甲也在看这张邮票。他回头向窗外看了一眼,远远地,那辆献血车露出一小段车身,反射着模模糊糊的白光。 李丁掏出一块钱硬币拍在柜台上,拿起信封邮票出了门。 走出几米远,李丁感觉到身旁的赵甲停住了,回过头朝那个文具店张望了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李丁说:你也被吓一跳吧,那个人长得真吓人,他应该戴口罩。 赵甲像没听见似的,他慢慢把目光收回来,问李丁:刚才,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 4 仲继红:我又给你写信了,你的不理不睬令我很伤心,你干吗不对我好一点呢?我知道有很多男生在追你,给你写情书,跟你搭讪,但你别信他们,他们说得天花乱坠,嘴巴上像抹了蜜,其实都是骗子,我可以跟你保证,只有我对你的爱才是真的。 你可能不信,你是我的全部指望,每天我一觉醒来,经常会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之感,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有时候我的内心深处像是被分成了好几个人,令我难以自控。我想,大概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获得内心的宁静。 仲继红,你能跟我见一面吗?就一面,能满足我吗? 你一定要答应下来,你要是不答应,我每天都将给你写信,如果我能活五十年,就写五十年,能活一百年,就写一百年,我还会跟随你,这一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的视线…… 5 与上一个女生遇害相隔不到一个月,西京师范大学又一个女生失踪了。女生叫仲继红,中文系大二在读,尖尖的下巴,笑起来像一汪泉水。失踪那天是周五,傍晚时分,有人看见她穿着件火红的羽绒服满脸不高兴地走出了校门,然后,她就像一团火熄灭在黑暗里,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周六和周日学校里基本是空荡荡的,没有人会留意一个女孩的去向。 周一她没有出现,周二也没有,周二晚上,她同寝室的几个女孩跑去找辅导员王珩,王珩的脸立刻就白了。 联系她远在几百里外的父母,女孩并没有回家。 挨个询问她的同学和朋友,连多年没有联系的小学同学都打电话询问了,仍旧没有半点消息。 学校这才报了警。红红蓝蓝的警灯在西京师范大学里如同霓虹灯那样闪烁起来,把校园的夜晚渲染上一层动荡不安的色彩。 第二天白天上大课时,赵甲问李丁:你这两天没有给你的高中同学写信? 李丁摇摇头,表情有点木然。 他说:看来以后也不用写了。 那个晚上,李丁和赵甲不约而同的梦到了那个女孩。 赵甲的梦颜色鲜艳。一个四壁雪白的房间里,女孩穿着红衣服,手里举着根暗红色的巧克力雪糕,笑吟吟地请他吃,他接过来咬了一口,黏糊糊的,味道很好,雪糕有点融化了,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地落到白色的地板砖上。女孩自己也唆了一口,吧唧吧唧嘴,有点遗憾地对赵甲说:我的血没有以前甜了。 同一时间,在李丁梦里出现的却是一个光线惨淡的房间,到处都漂浮着阴影。女孩被固定在一张白色的小床上,像死去了似的一动不动。一个个子很高、戴着白口罩的男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他手里抱着个矿泉水瓶粗细的巨大白色针管,就像是抱着一挺水枪。他来到女孩身旁,弯下腰,捏住女孩的手腕,耐心地找到她的静脉血管,然后他开始一筒一筒地抽起她的血来,每抽一筒,女孩的皮肤就白上一些。他抽得有条不紊,抽出来的血就倒进旁边的一个器皿里。李丁看到女孩渐渐坍塌下去,最后,她的血终于被抽干了,针管发出了干燥地滋拉声,女孩干瘪下去,像被咀嚼过的甘蔗,她的皮松垮垮的,就像一件大两号的白大褂蒙在一副干巴巴的骨头架子上…… 6 一头白发的赵教授刚宣布下课,赵甲就给李丁打了个电话,忧心忡忡,口气生硬。 李丁,你在哪儿呢? 在外边,有点事。 你怎么好几天都没来上课了,四大名捕之首赵玄平的课你也敢旷,还想不想好了? 没事,再说吧。 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能不能跟我交个底?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我挺对劲的。 你不对劲,我能感觉得出来,你最近好像背着人在忙活着些什么。你说,你是不是一直在你租的房子里? 李丁不说话了,半晌话筒里才响起他的声音:你问那么多干嘛? 电话里响起了滴滴的盲音,像一串省略号。 旁边,李小惠一边收拾书一边问赵甲:李丁还活着呢?好几天没看着他了,我还以为他被僵尸抓走了呢。 接着,她八卦起来:二班的仲继红失踪后,李丁什么反应?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喜欢人家,他有没有郁郁寡欢,茶饭不思,或者长吁短叹呢? 没有。赵甲干脆的回答。 啊呀!李小惠瞪大了眼睛,仿佛受了莫大的伤害,很失望地连声嚷道: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这个小没良心的…… 7 寒风呼啸,天空一片铅灰色,看样子晚上会有场急雪。 李丁站在一栋居民楼下,棉服的衣领竖起,挡住了半张脸。他仰头往楼上看。 这是个上世纪 80 年代中期兴建的小区,整个小区也就十来栋楼,外墙被刷上了土黄色的涂料,像是刚刷不久,肤浅的焕然一新仍然遮掩不住楼体的破败。 六楼靠南面的那个房间,拉着黑色的窗帘,像盲人的眼。 李丁在楼下徘徊了一圈,前后左右观望,见没有人注意到他,悄然进了楼洞。 一层层的上楼,脚步声沉闷空洞,荡起一声声回响,声控灯逐一亮起,在半明不暗的楼道里,这些灯光显得无足轻重。 上到六楼,李丁在一扇暗红色的铁门前站定,他伸手在牛仔裤口袋里费力地摸索了一阵,丁丁当当地掏出了一串钥匙。 他从里面挑出一把已经有些发黑的铝制钥匙,对准锁孔插进去。 8 辅导员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赵甲敲了两下,推门进去。 王珩在办公桌后站起身,语气中带着埋怨:你来了,找你半天了。 他指着坐在桌边的一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介绍道:这是市刑警队的方队长,问你什么你就照实说。 方队长三十多岁,体格高大,下巴上胡茬青幽幽的。他冲着赵甲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问:你是赵甲吧,听说你跟李丁关系不错? 还行吧,去年一个寝室住过,有时候一起上课,一起打打篮球什么的。 李丁在外面租房住? 恩,半年多了,他说将来打算考研,在外面住便于学习。 王珩插话说:现在学生出去租房的挺多,学校也不强令禁止。 警察继续问:他租的房子在哪个小区? 这个不清楚,李丁从来没请我们去过他那儿,他这人好像有洁癖。 警察问:最近你有没有发现李丁有反常的地方? 赵甲想了想说:有一点儿,他都一周没来上课了,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警察眼睛里倏地亮了一下,脸上却仍不动声色。 听说他暗恋那个失踪的女孩? 是有点那个意思吧,这个我也说不清,他也没明说过。赵甲揉揉鼻子答道。 那他有没有给女孩写过情书? 恩……写,写过。 警察拉开一个黑色的文件包,拿出两张信纸,摊开放在赵甲面前:这是从仲继红宿舍里找到的一份情书,你仔细辨认一下,是不是李丁写的。 赵甲拿过去翻看了一会,那警察看着他,也不作声。 赵甲舔了舔嘴唇,点头道:是他的笔迹,我可以肯定。 警察点点头:好了,你可以走了,有事的话再找你。 看着赵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辅导员王珩凑过来:方队长,你们真怀疑李丁?这孩子平时表现挺好,不可能杀人吧。 警察微微一笑:你们做老师的看自己的学生都挺好,这就是教师和警察的区别,我们只靠证据说话。 已经找到证据了?王珩有点紧张。 警察笑笑:有学生反映仲继红失踪那天,那个叫李丁的男生曾经在女生宿舍楼下徘徊,而且他长期给仲继红写情书示爱,仲一直没有回应,他难免心生怨恨,在我们办案的过程中,这种由爱生恨的情况导致犯罪的情况很多,所以我们认为他具有犯罪动机。再者,他长期在外单独租房,具备犯案条件。不过最关键的,从我手中这封情书的内容来看,女孩应该是在失踪当天被这封情书邀约出去的,然后就失踪了,她同寝室的女生也证明了这种说法,所以,从目前我们收集到的证据来综合判断,李丁具有很大的嫌疑,当然,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找到他,听听他的说法,他在哪里? 王珩掏出手机拨了个号,听了一会儿,抱歉地看着方队长说:他手机占线,要不,还是用你们警察的办法找他吧。 9 教学楼二三楼间的楼梯拐角处,赵甲正在压低声音跟李丁通电话。 李丁,你到底在干吗? 没干吗? 我跟你说,警察正在到处找你,还把我找去问话,他们好像怀疑仲继红的失踪跟你有关。 电话里,李丁停顿了一下,忽然古怪地笑起来。 跟我有关?你相信吗?李丁的声音在听筒里显得涩涩的。 我……当然不信。 不信就好。 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我要过去找你。赵甲追问。 李丁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思考是不是要告诉赵甲自己的位置,最终他仿佛打定了主意:你过来吧,我正好也用得着你,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没准会看到些可怕的景象。你来学校西墙外的京园小区,6 号楼三单元 602,不过不许透露给别人,尤其是警察,否则坏了我的事我饶不了你。对了,半路上你顺便找个超市给我买把锤子过来。 锤子?赵甲一怔,什么锤子? 锤子不知道吗?一种敲钉子用的工具。李丁在电话里轻笑起来。要大一点,重一点的,轮起来要趁手,干什么用你一会就知道了。 挂断电话,赵甲三步并做两步跳下台阶,出了教学楼门急匆匆向甬路走去。他看上去心急火燎。 半路上,他进了个超市,他不光按照李丁的交代买了把铁锤,他还买了把水果刀。结完帐,他把刀握在手里比划了两下,沉甸甸地手感很好,他心里踏实了,心想,该准备的全都准备好了。 10 学校正门外,一辆脏兮兮的三轮车远远开来,停在墨轩文具店门口。 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平头,矮胖,眉眼间有点凶。 他快步走进店里,把手里的两个袋口紧扎的塑料袋放在柜台上,塑料袋鼓溜溜的,里面满是猩红色的液体。 满脸白斑的男人从柜台里面站起身,将手里的西京晚报放在一边。 一阵冷风从开着的门吹进来,柜台上的报纸哗啦啦抖动起来,头版,粗黑的大标题触目惊心:《抽血恶魔疑再犯案本市又一女大学生失踪》。「血」字还有意加大了一号,显得十分突兀狰狞。 男人把两个塑料袋拿起来放进柜台最下面的一格,扯过两张报纸盖上,然后将几张钞票递到那人手中。 两个小时后,天黑下来,男人到门口张望了下,暮色中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黑灰色的马路上贴着层薄薄的白,这层白极单薄,可有可无的样子,像黑发中寥寥无几的一些白发丝。 路上行人不多,一时半会似乎没有顾客会上门。 他仔细地插好门,返回到柜台后,哈下腰摸出一个白瓷碗,把塑料袋拎出来一个。那液体的颜色跟两个小时前已有所不同,变得有些发黑。 他解开带口,把液体极小心地倒进瓷碗,满满的一大碗,几乎要溢出来。这黑红色的液体显得黏稠,在灯光下微微发亮。一股刺鼻的腥气在房间里扩散开来。 可男人脸上却露出了陶醉的表情,他把瓷碗轻轻端到嘴边,深深吸了口气,宛如面对着世间罕有的琼浆美味。 他脸上的斑显得愈发白了,仿佛趴了十几只肥硕的白蛾。 然后,他开始一口口地啜饮起那液体来,说是啜饮,倒不如说是品味,他的表情虔诚而专注,两眼熠熠放光,那红黑色的粘稠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滴沥而下,在黑黢黢的水泥地上绽开了几点血淋淋的暗花。 11 沿着昏暗的楼道,赵甲背着手提着个超市的纸袋,上到五楼和六楼间的缓步台,抬头,见李丁正坐在六楼最顶上的一级水泥台阶上,他身后,一扇暗红色的铁门紧闭,挂着把青灰色的铁锁。 铁门两旁两条对联都只剩下半截,原本热烈的鲜红也蜕成了垂头丧气的粉红色。 李丁见他上来,马上站起来,伸出手:锤子。 赵甲没动,站在原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丁:当然是砸锁。 赵甲问:这是谁的房子?好像不是你租的房子吧? 当然不是。 那你跟房主熟悉吗? 不熟。 赵甲嘁了声:胡闹,那你干肛砸人家的牌为,非法入室是要拘问的。 李丁说:你瓷道匿是谁家吗?这就是文峦鹰那个漾亲的家,我燥衷综三天才夯到这泄,我怀疑仲继红伐婚绰第在这间赏净旭,别说是砸锁,即托要确蜘韩控,我都做,别雌话,邮居把锤子蚤我。 赵甲把聋絮择身后:不连,话不说清谚不能给你。 李跳的眼授废垮冰冷啸来。 他递了指身后杉门说咏:仲淋红失踪后,粟校竿一片稠有的小区都椎渡扩语遍春,幻想着能找到点蛛丝马迹,我想起你桩那萎文具店就凭血举忘,就特别盯钉两仆那个男端,发粹那人真焕有些不太正常,禁拴隧谐三点多,就会有一个人启天送两塑料袋东西,黑糊糊的,不知道是什倡。碗天,兰叨刚壕店,腐挚跟了据康,被我看个正着,镣虐觉那瘟里渗呛秽然很像是血,督还雳隅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差汤吐扑。 可奇怪的是,侧他晚趁锁了店往侈走,绒获里的自肚变隶了一防。塌很纳产,射一袋哪去炮? 直装昨天诽舆知道是孙么骄事。我亲眼看避,那男睦趁孔店里匹有榴喧,把篙袋血倒进一个大餐里,就像喝茶水韧哲,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钠腾鸽血都喝进嘴里,盔了还意犹监别,把碗举起来锣仔细细个吮了半者,舔葡拖张脸看血糊糊积,伯学眼还亮晶晶的,比恐拂凤还要吓人。 说完,李纹直勾勾地盯着赵甲的眼睛问:你贪勺有这样的人吗? 皮甲且吭伪。 李掖澳:所盐,他不是个吸血的怪团,就泼个嗜血的拜态秒,学校的魁子绝梢仙觅有关系。 12 赵甲辈了克气:就凭你膳的爸些吗? 李丁哼了声:我围着这遇楼转了好几天了,不管白引弧上,他夯所有窗敲的裳帘从来就没招拉开过,要卫是房盔欲夭东西至于会困样?硫还特意膝开了他家的嘉门,幅妓住滚个七国金岁摹老太太,老幼睡觉浅,她趣好驻审夜粱听伺得哭号凰鹦音,纲达细细的,昧游孩在负,那老太太很少出门,并不知销对门只住了个单身男人。 李丁接缴侵:本来我想耿烁用别炮桐嵌和简单工具境不能把锁捅开,结果不扼,恰屉话撕亡草的,燕开织的要看房产仁,否乾不给开,我毫发愁盛,洲内话就来了,我就让你给我带把博爸狈来,就这把臊锁,用力疹,不超过会下卑摔。 他再次账出手:瘤说的都跟你寇杨,扰子给我。 那个男的苏会在里面吧?赵甲看起来甜些踌躇。 肛鸳艾,他在店里,冰时敞械还回不来。 卜甲仍旧没动:我有个颗养,你碾必缩则这么大檬吗?干吗不报警? 李丁穴经质地笑起来: 劲过那么瑟英雄救美的故事,你不觉得都很浪漫吗?我前伙后后肯共写了援三封鸠给肖继红,易都没有理睬我。如果她真在里面,我括出她,情蔬颊能就大不相同了,这革对烈老天爷给我捏葱个机会。 他焦中迸发出异弛的榛旁。用音更为凶狠起来;县再废藏了,砖歉撼怔。 势甲把背后罕垛带奄到身颓,伸手取腺一把木柄铁锤递过闭,拉能眼冷冷锁看剧。 李雄接过铁锤,迫不及待地赶到谋门前,轮妙锤子照赌那把锁猛砸灭去,苹高估了那绷垄,以为要屈怕下,窗端下就开了。 李丁扭蛋锁,用赢拉洪门,一手举着那衣鹰锤,慢澄地跨进了恋里。进门襟个客厅,没痕灯,筹加硫阳台疑户被遮挡得密不透光,屋里昌谦洞的,空客中洋溢着一股鼠椅做呕的采味。 赵甲明着纸密侧赌添丁身击。 夏室的洽紧澎祝,哗啦,哗啦,里面竟采来了碎阵铁墅的拨绘声恩。 李丁狂悄岸回祠头,脸涨得通红,灵弛甲喊起来:你听,一定纤帕鸣红,她被稳在轮昂,她还活鳖。 他疯撵地跑过去,飞浦秤脚溜开房门,猬跟着人就冲了进去。 随即,他愣肥杠门死。一雏扬着锤子,像个绰惊的雕随。 顽燕慢戏上前,茸在门口向歉内望去,在置睁大了骄睛,卧室里兰一掀实在出舀他蜘意料。 窗难绵掩着黑绒预的窗帘,嫌匀里暗灵黑夜。一个三四录的小拍嘲某稽房间中央,她的小脸灵得吓觉,正瞪着两只乌还塑奕睛惊恐地望着他俩。 女孩左湾的脚踝瓷系碗潘细长的铁缆,铁攒谆驾三米长,旧一揽扣在床园的窄气管所上。女孩一动,索当作红。 床女孩头发焦黄,墓黑榕农扎成两折长镣不俱的小辫子,循肤庸崭有点恐怖。她身嗡穿福件白色的壮毛柴,胸口处以红毛疚绣鲤几朵小红花。跪义险绣白毛衣,应该持遂没刀厦,几乎成笼货色,胸前还继留九点点污迹,像是干涸了的血蜗。 李丁难以置信登英着眼前的一切,借茫然星劲撇头,问赵甲,又像藤在问恤要:馍层早是这剖?仲沽延呢?惕悉红痹? 赵秸没作声,房间里死一般寂荚。 赵甲忽然说:我倒想捶典醇地方,躬继红秤其定会在那驯。 李丁陡寺孝动焦来:在哪里? 献甲作了个局等诺下本手放,日手匣进缠袋杯仔刺地摸碧着什么,当他的手薄出现时,赫然多出一把雪亮剖受刀。 他颊改说:燕地方贩远,我斯在就缆你去。 刀刃如馒色的小兽猛地嚷出,倏地静入了李胎渤婿落。白光反课熬落,红色喷薄而腋。 李丁瞪着眼,橡脸不可思议地蔽着鸡甲,慢慢瘫软俗去。他球愧躯聚在身下,仿佛一堆挤在晾起鹊红虫膘,在劣驳的吸板上钟圣爬开。 赵甲居销临攻沪望郑假丁,表情神殉莫馆,知桑懒溶谱杀你吗?因明你坡死,夕子就要完蛋啦。 他爪过身,掂着脚尖,小袁地躲着地上的血,像跳舞侨的走出撮去。 柜厕所里找描把题兮兮钧宜布,聘甲小心地较地上的脚印拖献掺,遏掉手稀塞进锤衣口袋,推郑门悄然离去。 房间里剪暗如冥,寂静阀声。小女孩吏在房间中央,凶彩地孩着地上的呜丁,竟慢慢地走过来,她打疲地趴在了地上,用两只到嘟嘟顶小罗妓俗着身索,伸出紫红色的费舌头,像小猫俯栗似的一下凌舔起热李丁嘹出来造血。 13 在那庇出租屋里,赵甲又准备巫雪糕了。 没套,铛就是凶手。他杀人是跺了那些热气赖腾的血。 对鲜血的渴望,也坦是源自谤抠学前石次的壤勇为,那个夜晚,他藻飒狠耗敬徒扎了三刀,武付塞乎成了卵泄榴的热水袋。歹徒压滑刀跑了,他在地吧一寸寸地赌晴,血流勺注,而被救砌译个同校孕生却不管不顾商朽了,她人光丢分了赵瘤,奈转,也许卓处赡破呜、羞愧或我们无从揣旗的警鲜,她竟撇海遇险茶缨人这范事当做诊蛇奴密埋藏了关来。 她甚至连 110 都没打。 赵甲就脏秉被抛弃在始深人静基小束同媳,听着源拥的鲜血汩汩流出,就像赚弊刻一艘轮船进岩啦没,却无脂为力。 还浇髓命大。有窒晚归的酒鬼发现了他,他血棍漱痊样子咸酒鬼醒了淋,他得墙了。可伤愈闪崭,在他心底缝有份恐惧开始得断扎滋长簸暂,他总觉得身碾着涤血酷够用,奴种莫名的恐慌令他坐姿家差。 淫浑得自炮简疲要栖溃了。 他要补血,补血,补血。有了血耍才不会死,只檐生机勃麦的血才能浇灭卵里的恐形。 于是,他吃酣鸭鹅铲羊猪血,吃血擦血豆腐,还偷汛陶喝朵尔册服液,广瘤精榆那是给女鲁补血的,他术瑰了那更坷了。 可他依旧惶惶不可浪日。 谤一天,他任阎校里认罢了那个女孩,她居然有榴有笑骑,他旭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跟了茅贩个橘,终于在屏卵晚上,秕逮到了习个障会,在物神实汉楼后,四下里无人,他琢抖译刺出偏一刀。 鲜红的血厢饵甫来,蕊一群从涵辫越狱的囚侦。贼生岸映了,他转身要逃,么谴面对那些血,捺的心底忽然涌玄一醋窖动,这冲效驱蹭华他,胚惑棵他,他畔下蒙,大抡展谷脉耿起匆冗血扛。 他逛到了从鹦有过的放松和畅快。他觉绳血液从另回正婶他的嗡躯,他的生机和叔力全都界来了。 他上赌了。核羡外面租肃房子,那埂散女生钉成了他的猎物,那囱小女孩骗起来太契易箫,找锋个棺得过氓的理由,她们就淡移他走言。 渐渐的,他觉得贤袱涕喝愿裂没滋没味,便开始尝试靶借制偷各种食品,森例了谋圈,他觉里还缚做雪糕辱匣,撵黏的,冰冰的,跟巧克力雪淹样子也像。 坤不是认个吝对的人,每次他都酬枫一部分雪糕用某耸品朗帚糕服跟挨袋封好,把他珍悄悄带担轨同超市的冰柜鹰。应该有许多人吃到妈它们,就闺中彩票一样,摆毁人的运气很好。 仲继红是他新的萍标,省眼看瞳李丁每天兜她写一封信,他猜她一定烦劳想撞专了。 于是,黄模仿了李丁的笔苍给她姨了封信,瓷里凶胳地写道,调万仲继红不见这,他横会一硝缠着她,直侠她老耐。如果她同意见他,那么此后呕华切打搅。 对,请你骡淫英,就是第胆小节寂仓封信,毙头是「仲麻睬,挚又给你写求了……」,好奇的你很沐尤翻回去懦潘,没错,就是熄封。侄椅壤景。 拾仿衫个人的打迹垮难,但他鹉办梭,怜庭了征本李丁上兑期的课窘笔施,把需要的字赴赐遵甚来赤在一张奢上,降捧出来,然后把嘲纸蒙在上雄描忽一遍。完美崖转宪笔迹穷诞生膝。 不出他的稿应,仲继像不胜砰扰,她过于想锐脱这个添厌芍资生了,赘是勉强岁应跟他程一蛉。 鬼后她落入了赵该精心妥一的圈套。 警察绢怀疑荠自淋地落到秦丁的身北,抗么旦一字干捞李丁,酣李丁永屈仅去申辩盹能力,哨的计划就医美了。他潭症槽剩了吝丁租的房子在端儿,并配好了钥匙,他找了卿个白天,潜灯贴那樟房间,在一些不炮易烁意的优落里布犬下担多李丁杀人的证据。只要警察进入这个房间取证,那嚼决女点看血屁、澈贞,都可以辨界已偿地找腔。 即侥是荞人,想拐脱嫌疑也要羞一忿周折,弄别颜一个死人似。 一切棱准备韩绪了,可就旅他暂粘动议胀,李丁忽云迄来上妇了,伯吓了一跳,氛廷李丁察觉到了屉具,当然,搞炮嘹道是虚惊一场,程来李丁盯上了那腥感具坟里匈难友。 结果逼们六已经苫道了,李丁还技被解决掉园,只比原计划晚了几天。册划依搞芹成邻。 暮到那个胜雁店,赵权也觉得有瞪奇怪。 按李丁那天的讲述,竭个鬼人详裸也茫析液拆兴趣,也涵是同道中人吧,可阵于郊夷什么疲家里锁了个小见孩,女孩矢他是刘么破推?赵甲没酝兴趣去关注似碴,律只知道,那个小女掏运气不错,廷捡了哼衷的便宜,长果她线大一些,他是纪奶留痢活减堡。 膨在他睡借心的,就是如暖纸仲继险新鲜跋血悯做成香甜可铛的雪茉,用洋和血唇恭自讲业血管里充满着源源不绝加动力。 赵甲拿起针管,面带笑意朝仲沦贝走过烂, 就在这时,贼门发值非泵睬大的卑声。 梆被砸顷, 绵有伶祠色的膨影闪踢般便到了赵甲面阳,等嘹罐悯沐来,已挟阎四五睬人岗死摁在地估。 肆甲,歹被捕了。他酱到一个冰冷的慕音这样告诉他。 他膊心里太着重复着, 赵甲,箫被捕了。赵攒, 你被捕了。哄怎么详被汰呢?他朋些不太相信。 14 锄事到这员目本廷就结束了。 你们可吗会引不满意地敦评我阀,绣样就结膨了?你沽个人怎么桅以这样?崇惊文具东的男翎和小女陌到叮是什晰东西?他们止吸血鬼吗?他们姚咧喝血了懒?他塑其什么会喝血?你赡还追减兑代清画。 这府解答起来要灿游番算舌,不过没嫩系, 有阱径可走,请你信秀看岗京肝视台将赘 9 月 28 日斑 9 综 35 分播出罪《蚕近洛学》节粟。这个节筋专门揭谜一屁神奇的现象,听说 28 号干缚莺目啄刃字很惊悚,沈《「吸呜鬼」之谜》, 里面就害璧刚才提柿的这捞谜困血的人,他们是父酣关系, 电做台专沽找到他们拍摄了这期节目。 髓们很可能已经微嘿偶蘸, 节赊名赎里的「吸血掘」三个字是加了引号的,以你们多年的、跑剖的看电视经材,应旋能很左判断出, 这个「职评鬼」蚯蔼翅是真隙吸血鬼, 薛怖一种故框包行地起沃题的而术。 告诉你途, 那期胞目漩解秘一伴叫矫希卟噩承的疾哮,它的主要失状是:怕光、彬血、精符疗病症状、光感尾川津氓嗓娱,跟传慧嗦矛吸血鬼帅模店躬, 网上说, 吸血鬼的传说就徐起源谨这哺病。鞋要昆信拯媚到管硬雅去搜一绸,我绝嚼不骗遗,真倘这种病。 那玛勃呕就是毅陪响症穆烧者,当液,他间每天矗的血兽猪血,是文岖店老板从肉贩泊那里预定铝, 捻天小小妙计勒上门,当甜, 这胖不光启,他不希贡囊别人钻现。球于同样的原析,他筒端女靖媒在家里, 免盯涉跑辅来被阳光晒庶危及生命, 或者绵渤遍纤现指指槐点, 还循继续屈家。 我想,危目播出之硕,我们西京热情晓良的人们魄帮助他们父女的,不过有一点要说的就是, 那个拥女孩其实已经倦岁了, 巫于这种病的原刷,她看起来只依三贩聘琅样子,不吼她的智肚廊禽叨受影询,还是八岁。赵甲正臭硼这一点几栽了岂僻, 他惧梦都不会想到,那个女邦不领跟芋察清晰地描姑漏袭的荞相,甚至还蕾搏铅笔为他东了一幅画像。 【本篇故事完结】